寻美的旅程

——陈航先生的艺术人生

 

 

        重庆是一个有着诸多美食的地方。记得有一次在北碚金刚碑吃牛蛙，饭毕，陈航先生指着满桌的蛙腿残渣严肃地说道：“这是一幅极美的画，这里用骨线勾勒，这里以枯笔皴擦，再以淡墨轻过.......”。从此我就这样认识陈航先生的画和他的人生，在他的眼中处处是艺术，处处是风景，而他正是一位善于发现美的艺术家，他的艺术之路正是一条寻美的旅程。

 

四姑娘山

 

 

        四姑娘山是川西一处风景宜人，有着藏族文化元素的土地：高耸的雪峰、起伏的草坪、茂密的桦树林、庄严的塔松、错落的玛尼堆......这里是陈航先生常年笔耕之所，他在那里寻找到了一种特殊的美和一种特殊的观察方式。

 

        那种美是什么？是中国笔墨精神与西方几何构成相结合的美。

 

 

 

 

 

        听来似乎有点抽象，我们不妨先看看他的作品“川西系列”。线条多为直线，略有颤动，一种枯中带润，干裂秋风的线条之美跃然纸上；再看线条的交搭，笔断而意连，错落有致；线条用中枯墨勾勒，皴以浓墨点，再以淡墨复染，墨气十足，神采飞扬。而画面的形式往往是由这些长短粗细不同的线分割出来的一个个几何形，这不禁让人想起清初四僧之一的渐江，他用不同长短的线条分割画面，都符合数学中的黄金分割定律，那是一种科学和美的吻合。在这组“川西系列”中也有类似的美，只不过我想陈航先生这一阶段的老师不是渐江，而是虚谷和塞尚。

 

 

 

 

 

        一个是东方的老师，一个是西方的老师，以虚谷虚实相生的笔法来表现混沌的笔墨世界，以塞尚几何的眼光来看西部的山川。这就是这一阶段陈航先生的探索和思考，可以说是别开生面的了。

 

        然而他的探索远不满足于此，他开始直面自然，大胆拓展表现题材。我记得跟随陈航先生在四姑娘山的几次写生中大多数人都只注意树林、山川和水，而进入先生画面的却是百姿百态的物象：藏族人堆在沙枣树下的乱柴堆、柴堆旁的小豆角和靴子、笔直的电线杆、残破的拖拉机、倾斜欲倒的木头搭建的水站、烤羊肉的遮阳伞、地里的马铃薯和蒲公英、石头墙和花盆里的野菊花......这一切都不经意间进入他的视野，成了作品的主角！

 

 

 

 

 

 

 

        我们很敬佩白石老人能在几十年的艺术人生中表现数千种花卉鸟虫，老人拓展了花鸟画表现的空间。在中国山水画的历史上陈陈相因，符号化的语言成为千年来山水画发展的必经之路，然而在陈航先生的笔下，山水的表现题材被大大拓宽了，在他的笔下山水的表现内容是无穷尽的。

 

 

       林木先生也有类似的赞叹：“陈航对藏区的著名寺庙如瞿昙寺、桑耶寺、哲蚌寺、萨迦寺都去画，但他不是把这些寺庙放置山水间画成山水画，而是以一个常人去西部时参观、好奇、敬畏的眼光与视角，画这些寺庙的佛事活动，念经、晒佛，寺里的塑象，罗汉、金刚、菩萨，堆放的法号，毯上堆放的僧衣僧帽，扎什伦布寺系有哈达的窗台，寺庙中顶着华盖的边门，布置幽深的僧房，寺中高会的法座，寺中的法鼓、华盖下出行的活佛，讲经的活佛……”。

 

        陈航先生的这种独到的观察方式被许多人称为“直面自然”。不错，这是先生解读万物的方法。他自己在笔记中也说：“自青海入河西，经凉州，驻沙州，谒阳关，拜玉门，浸迹两月，渐知往昔仅作客游。每日作记，但恨笔拙，粗有其意。”边行边游，边赏边画是他的创作方式。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国画家发现西部、走进西部、表现西部，从而影响现代中国美术生态的构建与题材的拓展，重要的艺术观念正是“直面生活”。陈航先生一直很欣赏在西部作出探索的那批艺术家，而他自己也正是这一探索道路上的践行者！

 

        所以法无法、直面自然使得陈航先生近年的创作深入青藏高原。青藏高原的山川荒莽古朴，论气象宏大恐怕世界上再没有可与之相比的山脉了，喜马拉雅如一条巨龙横卧亚洲大陆，又如沉睡的狮子温和可亲。他的脚下河流过处，树木葱荣，藏人和牛羊生活期间，从容自然，似乎这一切都是天就。雪水流过草原，积聚凹处成点点湖泊。圣湖边的毡房、玛尼堆、人们的生活场景、还有古老的故城古格都进入了陈航先生的画笔，成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与山川的荒莽美一样，陈航先生的画面有了西藏的古朴和天成之趣。

 

        近年来陈航先生有了一种新的思考，以书入画，线性表达。

 

 

 

 

 

 

         欣赏陈航先生近年来的探索，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书法与绘画间的内在联系，于是“线性表达”成为其近年山水画的主要方式。他在追求高质量的线，具有书写性、抒情性、又具有书法中骨法用笔之美的线，为了这充满力量的线他不惜暂时牺牲以往山水画中通常认为的美，比如丘壑的山重水复、气韵的温文尔雅。他有着扎实的造型基础，也有这深厚的书法功力，这成为他表现西部浑蛮的山川两件法宝。

 

         我们似乎还是很难理解一个深受传统国学洗礼，文学功夫极深，又在书法上有深厚功力的画者是如何思考的！陈航先生在古今中外的经典中，在奥妙无穷的大自然中找寻中国山水画发展的多种可能性，或以米元章、徐青藤充满才气的潇洒的线去表现巴蜀山川的灵动和韵律，或以虚谷轻盈而富有变化的虚线去表现塞尚几何眼中的世界，或以拙辣苦涩速写式的线条去描绘青藏高原朴实无华的生活......陈航先生的探索让我们了解了山水画在当今语境中的多种道路与可能。

 

 

        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则想引朱光潜先生从阿尔卑斯山的一个路牌上得到的美学启示来理解恩师陈航先生想告诉世人的：慢慢走，欣赏吧！

 

 

 

 

陈航

 

        1962年生，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博士、原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全国艺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美术与艺术设计专业分委会委员，重庆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重庆市中国画学会常务副会长，重庆国学学会副会长，重庆画院学术委员会委员，日本广岛市立大学艺术学部访问学者。作品多次参加全国各类美术作品展展览并为《美术》《美术观察》《中国美术馆》等杂志以及各类书籍所专介；撰写出版《陈航画集》、《艺术百年·中国画百年学术研究·陈航卷》、《书法》、《中国画教程·山水分册》、《中国山水画速写技法》等书；发表学术论文20余篇。